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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里,一位职员,一个高身材、眼神忠实的人迎着他走来,用文诌诌的词藻代表全体职工向他祝贺。
议员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走到窗户前边自己的坐位上。
但是他刚刚看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报纸,拆开几封来信,已经有人敲起门来。
第一批贺客已经登门拜访了。
这个代表团是由堆栈工人派来的,六个大汉子,像六只大熊似地砰砰咚咚地闯进来,嘴角向下垂着,显出无比的忠诚朴实,手里各自摇着自己的帽子。
领头的一个把嘴里咀嚼烟草的黄汁子吐到地板上,提了提裤子,又兴奋又紧张地谈起“一百周年”
和“几百年、几千年”
这些贺词来议员答应这个星期给他们大大一笔犒劳之后,才把他们应付走。
以后来的是几个税吏,代表本区税局所有同仁向主人致贺。
他们辞别以后,与另一批贺客正撞了个满怀:“屋伦威尔”
和“弗利德利克鄂威尔狄克”
两艘货船上派来的水手,由两名舵手率领着,这两艘轮船同是属于航运公司的,现在正好停泊在本地码头上。
以后又来了搬运粮食的工人,他们穿着黑颜色的褂子,短裤,带着圆礼帽。
这中间不断有市民穿插着祝贺,譬如说,铸钟街的史笃特裁缝师傅,就在羊毛衫上套着一件黑礼服来了。
也偶尔有邻居来祝贺,比如花店的老板伊威尔逊。
一个白胡须的老信差,带着耳环,眼睛老是眼泪汪汪的,这是一个怪老头,议员平日在街上遇到他,碰上情绪不错的时候,总招呼他“邮政局长”
这个人一进门就喊:“我并不是为那件事来的,议员先生,我可不是为那件事来的!
虽然我听人谈,您不会让向您道贺的人空手回去的我可是不为这个!”
虽然如此,他还是千恩万谢地拿走了他的赏钱道贺的人没完没了地川流不息。
十点半左右,使女来通报说,议员夫人也开始在客厅里款待第一批客人了。
托马斯布登勃洛克走出办公室,匆匆地走上楼梯。
走到客厅的门口,他停顿了片刻,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闻了闻手帕上的香水味。
他的脸色苍白,虽然这时他全身都浴在汗水里;却一丝温暖也没感觉到。
只是办公室里的一番应酬差不多已经弄得他精疲力尽了他叹了一口气后走了进去,准备在这间充满阳光的屋子里欢迎胡诺斯参议,一位家资五百万的大木材商人,胡诺斯夫人、小姐,以及胡诺斯小姐的丈夫,议员吉塞克博士。
这些贵宾刚从特拉夫门德回来,他们和许多第一流家庭一样都是到海滨去避暑的,这次只是由于要向布登勃洛克家祝贺才赶回来。
他们连相互应酬的话还没说完,已故的市长的儿子,鄂威尔狄克参议带着夫人(她是吉斯登麦克家的姑娘)就进来了;胡诺斯参议刚刚告别,他的弟弟又走进来。
这个人虽然比哥哥少一百万的财富,却多一个议员的爵衔。
从这时候起,这间房子里的喧嚣就没停下过。
那个演奏音乐的小爱神浮雕像下面的白色的大门几乎没有一分钟关得住,人们坐在客厅里面永远看得到外面阳光从天窗直泻下来的楼梯间和楼梯本身。
客人们一分钟也不停地在这条楼梯上走上走下。
但第一由于这间客厅很宽敞,很舒适,二则客人又东一簇西一簇地聚在一起谈话,所以来的人远比走的人为多。
不久以后使女们就索性把客厅的门敞开,不照刚才那样开来关去,而客人们一部分也就伸展到嵌木地板的走廊上来。
全都是嗡嗡口营口营、嘁嘁喳喳的男女谈话声,到处是鞠躬、握手、玩笑的话语、哄堂的大笑。
这种混为一体的笑声从地面上升了起来,又从天花板上,从天窗玻璃上发出回音来。
布登勃洛克议员一会儿出现在楼梯口上,一会儿在屋里凸出的窗户前面答谢客人的贺词,他有时只是随便的应付几句,有时又真挚诚恳地高喊几声。
市长朗哈尔斯博士是一位满有威仪的矮胖身材的人,他的剃得光光的下巴缩在白领带里,蓄着灰白的短鬓须,无法掩饰的疲惫之色挂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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