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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车过一条安静的小街,竟然看到了一盏大红灯笼,喜融融的红光分明照着四个篆体汉字:中华餐厅万当时在我们心中,这真是荒漠甘泉。
急匆匆冲进去,见到的几个服务生都是约旦人,用英语招待,但我们的嗓门引出了厨师,一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于是,一杯茉莉花茶打头,然后让我们膛目结舌地依次端出了:红烧大黄鱼、干偏四季豆、蘑菇偎豆腐、青椒炒鸡丁。
筷子慌乱一阵,心情才&lso;慌乱起来:这是到了哪里?我们遇到了谁?难道是基度山伯爵安排的山洞盛宴,故意要让我们吃惊?举头四顾,只见墙上还悬挂着各种中国占-典乐器,又有几幅很大的旧戏照,我和妻子对此还算内行,是《四郎探母》和《春香闹学》,演员面相不熟,但功架堪称一流。
直到上面条之前,主角出场了。
一位非常精神的中国老者,笔挺的身材,黑西装,红领带,南方口音,略带一点四川腔。
按照中国人历来打招呼的习惯,我们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安徽合肥东乡店埠,妻子抚掌而笑,逗引他说了一通合肥土话。
他叫蒯松茂,七十一岁,曾是台湾当局驻约旦&ldo;大使馆&rdo;的上校武官,一九七五年约且与台湾断交,与大陆建交,他就不回台湾了,留下来开中国餐馆,至今已有二十五年。
我问他,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选择开餐馆?他说,既然决定不回去了,总要找一件最适合中国人做的事,做其他事做不过当地人。
但真正开起来实在寸步难行,在约旦,哪里去找做中国菜的原料和佐料?幸好原来使馆一位上海厨师也不走了,帮助他,厨师退休后由徒弟接,现在的几位厨师都是从大陆招来的。
二十五年下来,这家中华长厅在约旦首屈一指,又在阿联酋开了一家等级更高的分店,生意司时良红火。
连侯赛因(台湾译胡笙)国王和王后也到这里来用餐,满口称赞。
顾客八成是约旦的阿拉伯人,二成是欧美游客,中国,人极少。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地用餐巾擦拭着盘于,用眼睛余光注意着每个顾客的具体需要,敏捷地移过去一只水杯、一瓶胡椒。
我问:&ldo;这么晚了,你自己吃过晚饭没有?&ot;他说:&ldo;侍候完你们再吃。
&rdo;他轻松地用了&ldo;侍候&rdo;两字,使我们无颜面对他的年龄。
但奇怪的是,他的殷勤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派头。
派头在何处?在形体,在眉眼,在声调,在用词,在对一切顾客的尊重。
我又问,在这么僻远的地方居住几十年,思乡吗?这是一个有预期答案的问题,但他的答案出乎意料:&ldo;不,不太思乡。
对我来说,妻子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对妻子来说,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姨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我们非常具有适应性,又好交朋友,到任何地方都不寂寞。
我们天天闻到从中国运来的蔬菜食品的香味,各国客人到我这里来品尝中国菜,我是在异国他乡营造家乡。
&rdo;&ldo;怪不得你还搜集了那么多中国传统文化的记号。
&rdo;我指了指满墙的乐器、戏照,说。
&ldo;戏照用不着搜集,那是我妻子。
&rdo;他赶紧说明。
&ldo;你太太?&rdo;我有点吃惊,&ldo;她的表演姿势非常专业,怎么会?&ot;
&ldo;跟她母亲学的。
她母亲叫姚谷香,艺名姚玉兰,杜月笙先生的夫人。
&rdo;
&ldo;这么说,你是杜月笙先生的女婿?&rdo;我问,他点头。
这种发现,如果是在上海、香港、台北、旧金山,我也就好奇地多问几句罢了,不会太惊讶,但这儿是沙漠深处的安曼!于是,不得不冒昧地提出,允不允许我们明大到他家拜访,看望一下蒯太太?
蒯先生眼睛一亮,说:&ldo;这是我的荣幸,我太太一定比我更高兴,只是家里太凌乱、太简陋了,怕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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