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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回去舜华台的时候,漱玉已转醒片刻,正靠在背枕上喝着秋裳递来的汤药,见她进来不由将碗放下,眉眼温婉含笑地将她唤至身边。
永安过去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面色,眼睛微红地担忧问道:“姑母已无碍了么?”
漱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吧,多亏有你请来的那位邱神医,不过施了几针姑母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永安点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这才算勉强放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邱郎中的所在,不由转过头疑惑地对漱玉道:“姑母,那邱神医人呢,为何不见其在此?”
“他说还有要事在身,早先便急急地回去了,你在路上竟没遇到么?”
永安想了想:“许是我太过匆忙赶路的缘故,没注意便与之擦肩而过了吧,只得改日再去向其致谢了。”
漱玉瞧她风尘仆仆神情疲惫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替她理了理耳边散乱的鬓发:“你这孩子,一旦急起来什么都是不管不顾的,姑母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切莫太过劳顿了。
听说那邱神医还是你专门去卫驿请来的,卫国素与我燕国不睦,那卫太子可曾为难你?”
“……”
永安沉默了下,心道简直是为难到她头都大了,又是告白又是求婚的,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般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这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真是越想越头疼。
含糊地转移话题道:“我并没有什么事,倒是姑母先赶紧告诉我,为何好端端地就突发如此急症,居然还不让秋姨她们通知我,您体内的蛊毒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邱神医可有什么治愈的办法,不然我还是现在就下令去找陆爷爷回来?”
漱玉见她越说越急,不由无奈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倒叫姑母先回答哪一个?”
永安扁了扁嘴,强硬又倔强地道:“我不管,反正姑母都要回答!”
漱玉唇边的笑意愈发无奈,眸中却满是温柔的宠溺:“你啊,明天就正式满十五岁了,怎么说话还如此孩子气?”
永安怔了怔:“便是明天了?”
想起对方十日前跟她说过的话,眸光顿时又黯寂下来,心中丝毫没有过生的欢喜,只是垂眸萧瑟地道,“那我今日在舜华台住一晚,明日陪姑母一同前去祭拜母妃。”
漱玉望着她那张与郦姬愈发相似的脸庞,眸中闪过一丝怅惘之意,却并没有提给郦姬扫墓之事,而是缓缓道:“棠儿,你想见你父王吗?”
永安愕然地抬起头来,不解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漱玉闭了闭眸,似在隐忍情绪:“你若想见他,明日姑母便带你去。”
“姑母为何……为何突然要提起那人?”
永安有些无措地道,明明从小到大对方都不跟她提及那个人,身边众人也都讳莫如深,就连皇爷爷也在刻意回避,便好似那个人的名字是个禁忌,久而久之她也渐渐忘了,原来自己竟是还有父亲这样的存在的。
“姑母只问你,想不想见?”
漱玉却睁开通红的双眼,逼问道。
永安心乱如麻地移开视线,有些不敢看她:“他是……是大燕的罪人,是害死母妃的帮凶,也从未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所以我……”
漱玉却看出她心中踌躇:“那若是姑母告诉你,你父王他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呢,你真的……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永安震愕地望向她,大脑已经空白一片,只见对方从枕下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姑母今早收到的飞鸽传书,是你皇爷爷亲自命人从殇华台寄来的,他怕你多想,这才假借去东河行宫游玩之名暗中转去了殇华台探望你父王,上面说你父王自开春后就身染重疾卧床不起,约莫也就只剩这几日的光景,他一直苦捱着想要临终见你一面。”
永安紧紧捏着那张纸条,目光从上面‘愧对吾子永安,唯求临死相见’几个字上面划过,心中明明是荒寂漠然的,眼角却不知为何还是奔涌了出泪意。
“姑母今早就是因为收到这个消息,才致蛊毒发作的么?”
她哽咽问道。
漱玉自嘲而又凄涩地闭上眸:“到底是血浓于水啊,我虽恨透了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可听到他人之将死的消息,还是忍不住会伤心难过。
明明我们是一母所生的亲生兄妹啊,明明小时候他是那样的爱护我,我也是那样的爱崇他,可我们怎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永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眼角的泪也止不住滑下:“那姑母想我去见他吗?”
漱玉缓缓叹息一声,伸手替她拭去眼角泪痕:“棠儿,姑母不想你后悔,不想你既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连生身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所以你想去就去吧,上一代的恩怨是上一代的恩怨,你终究还是你父王的孩子,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这是谁也断离不了的羁绊。”
“可是……”
永安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服,垂眸挣扎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从没见过他……”
漱玉怜爱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叹一声,目光望着窗外海棠摇曳相依,一如当年伊人犹在时的旖旎盛绚,只听其宛若穿越了时空的声音寂寥传来:“便当作是替你母妃去看他吧,郦姐姐至死都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所以便当作是去完成她的遗愿吧……”
殇华台距离京畿不过半天的路程,是一座比舜华台更加冷清颓败的旧时宫苑,斑驳的朱墙静默伫立在莽莽野蔓中,举目望去皆是一片荒凉萧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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