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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柳不再挽着何时雨的胳膊,她不再照镜子,不再对何时雨温声细语,何时雨给她做饭她就吃,何时雨给她买花她就戴,给她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来讨好她,她也一并接受。
她与他走过太多地方,早不记得粟林城在什么地方,爹娘的信从某一日断了之后也再也没寄过来。
殷柳与何时雨提过几回和离,他都像是没听到,只是眼神悲伤痛苦,哑着声音说一句:“别不要我,好不好?”
殷柳说不好,她当夜就逃了,甚至没带多少银钱,她想离开何时雨,随便去什么地方,只要离开他就好。
可她走不掉,不论殷柳去哪儿,何时雨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他不伤害她,不骂她,不打她,甚至不说一句重话。
他总是用那仿若被抛弃的受伤表情,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无力地低喃一句:“你当初、明明也很爱我……”
是啊,她当初明明也很爱他,她甚至觉得嫁给他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但当初只是当初。
殷柳知道,自己怕是一生也逃不出何时雨的身边了。
某一日何时雨说:“我们搬家吧,搬去湘水镇,我带你去看漫山红枫。”
到了湘水镇,殷柳便被邻里认成了何时雨的娘,她没反驳,只是在街上找了个角落里的摊位,每日上街卖点儿什么,不管是什么,挣不挣钱,只要别再看见他就好。
殷柳没问过蕴之是谁,何时雨也不曾向她解释,他们便这般尴尬地度过了十年。
十年她日日面对街上的人来人往,偶尔与隔壁的大婶闲聊,热情的人还想给她“儿子”
说亲,殷柳的心里仍旧别扭,她不想要何时雨了,但也不想把他给别人。
何时雨心烦之际,便会上山去看枫林,他对殷柳悉心照料,对门前的梧桐也认真仔细。
殷柳有时在小院内见他弯腰去查探梧桐树下的泥土湿度,一席紫衫背风而站,掌形的梧桐叶落下几片,他仍旧像个画里走出来的人。
但她又想,他对花草与对她一样好,或许在他的眼里,她与花草也无不同。
直到阿箬的到来。
殷柳原以为,阿箬是何时雨口中的蕴之,她看着十几岁貌美少女的面容,便是她也回到这般年纪亦自愧不如,她心中酸涩,烦闷,可又听见她道,她叫阿箬。
原来这看上去柔柔弱弱、青绿衣裙的少女,便是何时雨多年前醉酒后吐露的,能杀他的人。
她一直在等,等阿箬发难,等他们之间谁先挑起战火,等阿箬当真如何时雨所说的那般,只要她在,就一定能杀了他。
可他们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夜,清晨天未亮,阿箬便走了。
殷柳甚至去她房中找过她,她求了与阿箬一同到来的男子,她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她想解脱,她再也不想被困在这爱与不爱的假象,再也不想陪着何时雨演这一场早已漏洞百出的戏。
可阿箬走了,阿箬竟然走了!
她没带走何时雨,更没杀了他,殷柳只要想到她还要再和何时雨过这貌合神离的日子,她便痛苦,窒息!
“何时雨!
与你说句实话吧,我早就不爱你了,我早就厌烦你了!”
殷柳既没了指望,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她胸腔疼得厉害,恐怕没几日好活,她道:“被你这样的妖孽缠上,应是我上辈子做了孽!”
清晨的微光照在两株梧桐上,打理整洁的小院充满了生活气息,何时雨广袖里的双手握紧,心口发酸发胀,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维持相爱的假象。
难道他不痛吗?
自是痛的,痛到时时难以呼吸,痛到有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痛到反问自己,为何偏偏当年,未能与她一起死去。
“上辈子,你也说过这句话……”
何时雨痛到麻木,痛到露出一抹苦涩笑容,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上上辈子,你只活到了十三岁,我还来不及娶你。”
“你说什么?”
殷柳双腿一软,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何时雨:“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
何时雨看向殷柳,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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