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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多少年……八十年?九十年?
叶城东市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木笼子就是他童年时候的家,以至于很久以来,他都认为这条常年不见日光、弥漫着臭味的街道就是世界的全部。
在被视为“物”
的眼神打量里长大,最初的恐惧和惊慌变得麻木,仇恨和抵触却一日日滋长起来。
仿佛有毒的藤蔓疯狂地纠缠着生长,包裹住孩子的心,扭曲着他的骨,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头顶的任何一丝光线。
经历了开膛破肚的痛、拆骨分腿的苦,死去活来。
终有一日变成人形的他被人买去,诸般荼毒,只为榨取完鲛人孩子眼里的最后一滴泪。
然而,那时候仇恨之火长年累月的灼烤已经让他心肺焦裂,任凭如何毒打和凌辱,再也没有一滴泪水从孩子阴鸷的眼里涌出。
那一日,在更加疯狂的折磨过去以后,鲛人孩子依然咬烂了嘴唇都不肯哭一声。
奄奄一息中,听到主人在一边商量着:不如干脆从这个不能产珠的鲛人孩子身上挖出“凝碧珠”
去卖钱吧?
就在那一刹那,他想也不想,抓起织绡用的银梭,刺入了自己的眼睛,扎破眼球!
那些空桑人,再也不要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永远……永远不要想!
其实,在变瞎之前,他的眼睛就从未看到过光。
面前是完全的黑,和永无止境的夜。
直到后来,他辗转被卖入了青王府,又卷入宫廷阴谋,被送上伽蓝白塔顶上去执行那卑鄙的计划——到最后,终于从青王手里换回了自由,然而他却已付出了仅剩的最后的东西,从此一无所有。
他没有尊严,也没有为人的准则,他什么都可以背叛,什么都可以出卖。
这所有的一切怎么能忘?怎么可能忘记?
那么多年的侮辱和损害,那么多族人被摧残和死去,他背负这样的血海深仇,去不顾一切地获得了强大的力量,难道回来并不能向那该遭天谴的一族复仇,反而要握住那些沾满鲛人血泪的手,和他们称兄道弟并肩作战?
他怎么能做到?怎么能做到?
傀儡师茫然站在废墟间,面对着那半倒的木栅栏,缓缓抬起手,握紧,一拳打在面前的木头上——瞬间,栅栏在可怖的力量下四分五裂。
然而苏摩的手却没有停,不间断地击在那些寸断的木头上,一拳,又一拳。
直到整扇木栅栏都化为碎屑。
漫天飞扬的木屑中,傀儡师蓦然用流着血的手抵住了焦黑的地面,全身发抖地跪倒在废墟里。
明珠的粉末终于一点点从紧握的指缝里漏尽,继而滴落的,是掌心沁出的殷红血珠。
夜风卷过来,腥臭而潮湿——宛如几百年前东市里那条阴暗铜臭的街道。
沉默中,忽然听到微微的咔嗒声走近,然后,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脖子。
偶人苏诺无声地将头颅靠在主人的颊上,一直阴暗的眼睛里,第一次换了了解而安慰的光芒,抱住苏摩的脖子。
傀儡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偶人。
那一瞬间,从来一直对立争斗着的奇异孪生兄弟之间,出现了罕见的谅解和体贴,仿佛相依为命般的亲密无间。
“阿诺,”
许久,苏摩抱着偶人站了起来,有些虚弱地问,“你……真的喜欢那个鸟灵吗?”
“咔嗒”
,偶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咧嘴微笑。
“好吧……就如你所愿。”
抱着唯一的伙伴,傀儡师闭上眼睛苦笑起来,“等明日安顿好了复国军的事情,我们便去找她,好不好?”
顿了顿,苏摩眼里又有茫然的光,喃喃低语,“和魔物为伴,倒是相配啊——其实我觉得那幽凰很古怪……似是哪里眼熟吧?”
阿诺无声地咧开了嘴,似是欢喜地抱紧主人,然而眼里却闪过了阴暗莫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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