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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看上去已经老极了,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还不算太差,很多时候他的精力不济都是装出来的,徐阶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是他早就看穿了徐阶的心思,之所以装不知道,是因为严嵩比自己的儿子清醒得多,他很清楚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乃至一切的一切,全都来自于皇上。
徐阶能活着而不被他弄死,是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放任严党,但是却不会让他一家独大,徐阶貌似臣服,但却像是阴影里的毒蛇一样盯着他,这是皇帝给他的提醒,这朝廷里不能只有严党的声音。
“砸够了没有。”
看着陡然间停下来的儿子,严嵩开口问道,他一直都很惯着严世蕃,因为严世蕃的眼疾,也因为严世蕃的聪明,曾经这个聪明的儿子是他最大的依靠,可是自从夏严死了、杨继盛死了,这个儿子变得越来越飞扬跋扈,越来越贪婪暴躁,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
严嵩全都包容了下来,因为严世蕃是他的儿子,他的所所为也只是想让严家更上一层楼,可是他却忘了,严家的富贵已经到头了,他们该做的是如何保住这份富贵。
这是嘉靖三十五年的严嵩,他还不是六年后那个彻底老糊涂了的老人,严嵩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恐惧什么,而这一直都是他想告诉严世蕃的,只是他知道这个儿子太聪明太骄傲,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严世蕃未必会听进去,倒不如像今天这样,让他亲自感受到被皇帝支配的恐惧,才能让这个被权势迷了心的儿子清醒一些。
“爹,咱们这么些年来,都是在给皇上遮风挡雨,为他……”
看到父亲脸上那种很久不曾露出的威严神情,严世蕃忽地想起了小时候,每当自己做错事情的时候,那个会敦敦教诲自己的父亲。
“住口,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遮风挡雨,那就是皇上。”
严嵩猛地喝道,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发出了如同狮虎般的声音,震得严世蕃一脸错愕。
“咱们父子今日的地位权势,全都是来自于皇上,真正给咱们遮风挡雨的也是皇上。”
严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很清楚嘉靖宠信他严嵩,不是因为他严嵩有多少本事,而是他愿意为嘉靖做事情,做那些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官员不敢做的事情,可是同样嘉靖也给他严嵩遮风挡雨,没让人动他。
严嵩和嘉靖之间,是有群臣主仆之情的,他比自己的儿子更懂得什么是敬畏。
“爹,我?”
严世蕃觉得眼前的老父亲有些陌生,而他则是自成年之后破天荒的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皇上这是在敲打你,也是在提醒我。”
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儿子,严嵩找了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年事已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能活,在他心里如何保住严家的富贵,而不至于二世而亡才是头等大事。
所以自从杨继盛死后的这两年,他已经在试着多做些事情,给嘉靖分忧,但是正所谓积重难返,朝廷里的那些烂事根本就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他已经彻底无能为力,只能当个裱糊匠,这大明朝千疮百孔的财政窟窿,哪里漏了就堵哪里,顺便还得想法子挤银子给嘉靖修道造宫殿。
“你这两年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落下把柄,让皇上这般不满?”
严嵩沉声问道,那双老眼昏花的浑浊眼睛里散发着慑人的光,和嘉靖多年君臣相交,他很清楚嘉靖不会平白无故地这般当众敲打他们父子,他自问自己并没有忤逆嘉靖的举动,而白日里那道旨意针对的乃是自己的儿子,这就说明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做了什么让嘉靖不满的事情。
“把柄,我能有什么把柄落下。”
严世蕃有些茫然地回答道,他做事情向来小心,绝不会授人以柄,只是他才刚说完,那剩下的一只独眼里却猛地变红了,他的声音亦是变得狰狞,“是了,一定是陆炳那厮。”
严世蕃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连徐阶都知道派人盯着陆炳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动静,而他也是同样,只是陆炳一直以来都算得上是他们父子的盟友,所以他才没有往那方面想。
严世蕃能想到的自己的把柄,只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远,这个废物在浙江总兵的任上尸位素餐不说,居然还被人栽赃落下了通倭谋逆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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