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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仔细倾听,她还能分辨出枪戟扎进肉身里的钝响、被杀之人的求饶、执戟者披挂的摩擦声。
她提气纵奔,身体如一缕轻烟,树梢带风,沿着足底滑过,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就来到山谷前。
底下未死之人仍在呻吟:&ldo;大公子……您还好吗?&rdo;
谢一眼前有布帛系住眼睛,看不见任何景物,只能感受到大致轮廓。
但她有心,潜伏在山谷上方时,听到了诸多对话。
下面人马分作两拨,得胜者是华朝骁骑卫,一月前,领太子叶沉渊命令赶赴北疆,将南翎国残余军力消灭干净。
大公子,也就是南翎大皇子且战且走,护着二皇子简行之进了苦寒冰川,指望追兵不会跟进。
骁骑卫果然不敢进川,围堵住大公子,以万人之力猛攻不足五百的南翎军,终于完胜,大公子不出意外惨死在铁蹄下,余部尽降,却被华朝人屠戮干净。
谢一赶来时,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留着最后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话:大公子,您还好吗?
谢一怔站在山顶,风吹过她的衣襟,她感觉不到冷。
骁骑卫纵马凯旋,听他们马蹄得得,颇为整齐,她便知自己一人之力战不过虎狼之师,下定决心,跟在山脊上走了一阵。
山谷里骁骑卫得胜撤军,虎踞马首的校尉开心笑道:&ldo;总算不辱太子使令!
我们灭了南翎最后一支正规军,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rdo;
身旁有人附和,声音显得散漫。
&ldo;南翎国迟早要亡,断在我们骁骑手里,也不算冤枉!
&rdo;
风滚进谷底,幽咽呼号,似乎在祭奠死去的士兵。
谢一听得仔细,那些滚烫的身体逐渐冰凉了,搁在一起,撕裂了风声,奏出窸窣悲鸣。
华朝人听不见,只是在笑,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一股悲凉。
谢一循着原路跑了回去,血液汩汩流动,遍体灼烧。
她痛得嘶鸣一声,滚下了谷底。
好在巨痛埋身,她还能照顾自己,勉力提气击出一掌,用冲撞气流将她翻转过来,飘到了地面上。
她伸出手摸了摸,不出意料摸到一具尸体,已经冷冰。
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周围躺满了南翎人;即使风在哭,她也听得到亡魂们无声的呐喊:大公子,您还好吗?
他们却不知道,随着他们的长埋谷底,南翎国已经灭亡了。
谢一默念了一遍,牢牢抑制住心酸,深恐引起身体的不适。
两次动嗔动念,险些危及自己,就算再混沌,她也能试出一件事‐‐继眼、口、心之后,上苍抽离了她的七情六欲,迫使她不念悲喜,僵若泥人。
天黑了,山鸦呱呱叫着,野兔哧溜钻进洞里,沙砾飞卷起来,扑到谢一身上,她还在躬身拖动尸体,用薄弱的力气,为南翎最后一队冤灵聚起往生念,好生陪着他们散尽精魂。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她并不觉得害怕。
拖一阵,歇一阵,头脑却逐渐清明,像是被水洗刷了一遍。
一、二、三、四……十……十五……二十……三十……五十……直到四百七十。
谢一爬在谷底,用手指触摸着他们的脸,轻念着数目。
她模模糊糊记得南翎男儿下葬时,头必须朝着东方海面,祈求海神眷顾,造福他们的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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